許光祖說這些話的時候后牙槽都快咬碎了，仿佛跟許文東有著滔天的仇恨一般，一旁站著的許母也跟著添油加醋地罵個不停。老兩口的言語之中，不僅僅有著失去孫子的悲憤，更摻雜著這段時間積攢下來的怨恨，他們始終認為如今許家的處境全部歸責于許文東，卻始終沒有從自身上找問題，更全然不清楚，他們面前偽善的陸武才是兇手?！岸戏判?，這次我一定會讓許文東死無葬身之地。”死無葬身之地，陸武這句話說得夠狠的。管轄所，黃所長悠哉地抽著煙，旁邊站著的手下小聲提醒道：“所長，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?！薄罢f?！秉S所長隨口道?！斑@個許文東最近很出名，幾家官方媒體都對他做過正面報道，還有媒體聲稱他是明天我市十大杰出青年的候選人，對了，本月月底他還要代表我們市去參加京都的啤酒博覽會，你說這樣的人，會做出那種禽獸行為嗎？”年輕#察細聲細語的問道?！霸趺?？你還同情上他了？”黃所長反問。年輕#察抿嘴一笑：“我倒不是同情他，只是覺得這小子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估計不一般，咱們最好處理的謹慎一點，否則萬一出了差池，恐怕會影響到所長你，我也是為了你考慮?！薄昂簦　秉S所長吐了一口煙，侃侃說道：“這個許文東五年前進去過，哪怕事出有因，但也擦不掉他蹲過的事實，這叫前科。再加上王秋雅的流產也是事實，而且昨天晚上筒子樓的街坊鄰居也都聽見了兩人的聲音，如此一來，還需要謹慎嗎？而且你知道我為啥這么著急辦他嗎？”“為啥？”年輕#察問?！按镭?，當然是有人想讓他完?！秉S所長把香煙按在了煙灰缸里，然后起身整理了一下上衣，走到手下面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：“許文東就是個勞改犯，法律給了他重新做人的機會，但社會可未必會給他，像他這種人，我們不用客氣。就算他認識幾條臭魚爛蝦又能怎樣？再大大得過陸總嗎？”“陸總？琴啤二廠的老總嗎？”年輕#察驚訝的道。“廢話，這個琴島，叫得上號的陸總除了他還有誰，那可是個有錢有勢的主，只要能跟他搞好關系，興許以后爬到局里也未嘗不可?！薄班?！”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，一個冰冷的聲音直接穿透了空氣：“爬到局里，怎么爬啊？”只見一個穿著便服的男人走了進來，表情十分的嚴肅。“副……副局長……”黃所長的冷汗瞬間流了下來，大氣都不敢喘一口，心里盤算著剛剛對方到底聽到了多少，試探性地道：“副局長，我只是想努努力往局里爬一爬，畢竟坐在這個位置都七八年了。”“七八年都沒能進局里，你應該從自身找找原因，不過有努力上進的心倒是對的。”張振山沉聲說道。聽見這句話，黃所長松了口氣，他知道剛剛張振山應該只聽見了后面那句話，至于前面的應該沒有聽見，想到這些，他立刻輕松了許多，堆著笑臉問道：“副局長，你怎么來了？”“我不能來嗎？”“當然能，我的意思是你有啥事打個電話就行，何必親自跑一趟呢，快坐?！秉S所長連忙把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。與此同時，他才發(fā)現(xiàn)黃所長的身后還跟著一個女人，穿著一條黑色的皮褲以及一件黑色的夾克，長發(fā)盤在后腦，給人一種雷厲風行的感覺?！靶辛耍覜]功夫在這聽你貧嘴，我問你，是不是抓了一個叫許文東的人？”張振山問道?！鞍　秉S所長心里咯噔一跳，他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奔著許文東來的，連忙小心的問道：“副局長，你認識他嗎？”“我問你的話，回答就行?！睆堈裆桨逯樀馈｜S所長咽了一下口水，點頭道：“對，是抓了一個叫許文東的?！薄笆裁丛颍俊睆堈裆絾??！肮室鈧?，還涉嫌強奸?！秉S所長連忙說道?！白C據(jù)確鑿嗎？”張振山又問?！案本珠L，這個許文東放出來半年還不到呢，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勞改犯，而且證據(jù)鏈基本完善?！秉S所長說完又不忘補充道：“受害者可慘了，懷了八個多月的小孩就突然沒有了，這個許文東也太不是人了?！睆堈裆缴钗豢跉猓骸袄宵S，我不是來聽苦情戲的，我只想知道證據(jù)是否確鑿，并不是基本完善這些話。”黃所長眼珠一轉，思考片刻后他有些明白了，連忙低聲道：“您放心，我保證在二十四個小時之內把許文東的嘴撬開?！秉S所長以為副局長過來是為了給許文東定罪的，可他沒想到剛說完這句話，面頰就一陣風撲了過來。“啪！”張振山一巴掌打在了黃所長的臉上?！包S友仁，你是不是腦子進屎了？”張振山氣的差點背過氣去?！案本珠L，我……我不太懂你的意思?！秉S友仁摸著自己的臉道，表情十分的苦澀。張振山咬了咬牙，沉聲道：“我是想說，如果證據(jù)不足，就趕快把人放了，關在這算個什么事？許文東好歹也是我們市的企業(yè)家，懂嗎？”黃友仁這才明白，原來張振山風塵仆仆的過來是撈人的，這就讓他十分為難了，沉默了好一會都沒能吭出一個字。“怎么？沒聽見我的話？”黃友仁打了個激靈，立刻解釋道：“副局長，這件事關乎著一條未出生的人命，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，我放人倒是可以，萬一以后確定是他干的，人又跑了怎么辦？”“有我擔保，他人跑不了?！睆堈裆讲患舆t疑地道：“人在哪里，快帶我們過去。”“在拘留室?！秉S友仁說完，連忙在前面帶路。張振山聽見拘留室這幾個字就知道里面有貓膩，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，開口問道：“人沒事吧？”“這……”黃友仁微微一頓：“應該不會有什么大事。”“你最好祈禱許文東沒事，如果他真的出了事，我保證你的日子不會好過?！币恢睕]出聲的女人終于開口了，那聲音冷得如同剛剛從冰窖里放出來的一樣，這讓黃友仁直接打了個寒顫。“請問，您是？”黃友仁膽戰(zhàn)心驚地問了一句。“柳月紅。”柳月紅直接回了三個字，這讓黃友仁心里更是一驚，他們這些公職人員可太清楚柳月紅是什么人了，哪怕在后背都會蛐蛐以及瞧不上這個風塵女，但放在明面上，整個琴島誰敢不給她的面子？此刻的黃友仁背脊散發(fā)著一陣陣的寒意，他還真不敢得罪對方。而這時候倒是張振山出面為黃友仁解圍道：“柳小姐，你放心，如果許文東真的出了事，我一定會親自向他道歉，當然也會讓黃所長向他道歉?！薄暗狼福繌埦?，你覺得我需要道歉嗎？”柳月紅一字一字的道：“我了解許文東的為人，他不可能去碰那個叫王秋雅的女人。”“柳小姐，男人可沒你想的那么簡單，尤其像他這樣的勞改犯?！秉S友仁連忙說道?！包S所長，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凈的，如果有足夠的證據(jù)，你們抓他無可厚非，但顯然你們現(xiàn)在證據(jù)并不足，所以，他在這里遭受的任何不公平待遇我都會原封不動的還給你?！绷录t微微一頓：“比如，他挨一拳，你就要挨一拳，他挨一腳你就要挨一腳，有功夫在這跟我耍嘴皮子，倒不如祈禱許文東沒事，否則我說到做到?！薄肮緡”黃友仁咽了一口吐沫，內心雖然不爽，但面對威脅卻又不敢回半個字，只能硬著頭皮在前面走著，內心不由自主地祈禱了起來。是的，他有些怕了。就這樣，幾分鐘后，一行人來到的拘留室，當他們打開房門之后，震驚的一幕徹底讓眾人震驚住了。只見許文東正坐在椅子上抽著煙，而那四個禿頭室友則一個個地乖巧的蹲在墻角，有一個人甚至小便都失禁了?！包S哥，你總算來了?！币粋€禿頭看見黃友仁打開了門，立刻起身沖到了門前，頂著他鼻青臉腫的面孔，激動的指控道：“黃哥，這小子打人，他……他就是個牲口?！薄班兀　秉S友仁一腳將對方踹翻在地，惡狠狠的道：“誰踏馬是你黃哥，滾蛋，廢物?！秉S友仁這句話不僅為了避嫌，更發(fā)泄著心里的不爽，尤其看著自己的人被打成這德行，不是廢物又是什么？他就不能理解，這個許文東瞧著弱不禁風，怎么會把自己的人打成這樣？當然，此刻也容不得他多作思考，賠著笑臉走到許文東面前：“許總，你沒事吧？我?guī)湍憬忾_手銬?！痹S文東輕挑了一下眉毛，心里有幾分驚訝，不過當柳月紅出現(xiàn)后，他自然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了?！拔臇|，沒傷著吧？”柳月紅一進來就開始對許文東上下其手。“沒事?！痹S文東揉了揉拳頭：“就是拳頭打的有些疼?！薄昂撸€有心情開玩笑呢?！绷录t眼神埋怨：“幸虧我來得早，如果再晚來幾個小時，他們保不準會上啥手段呢?！绷录t這句話其實是說給張振山說的，后者聽后尷尬的一笑，然后道：“許總，實在抱歉，讓你受委屈了?！薄澳闶牵俊痹S文東有些好奇?！八菑埜本珠L，你被抓后我便去局里找他了，像你這樣的名人，總不能說抓就抓吧？”柳月紅調侃道?！拔宜闶裁疵??！痹S文東笑了下，看向張振山道：“張局，謝了。”“不用謝我，我也只是按規(guī)矩辦事，但有句話我還是要提醒你，放你出去后如若#方找到更多的證據(jù)，恐怕還要委屈你配合辦案?！睆堈裆秸f道。“明白?！痹S文東點了點頭。“我們走吧。”柳月紅拉起許文東向外走去，而當張振山要跟出去的時候，黃友仁立刻拉住了對方。張振山有些不解，回頭問道：“你還想鬧什么幺蛾子？”“噓！”黃友仁比了一個噓的手勢，小聲道：“副局長，我這是在救你?！薄熬任遥俊睆堈裆姐读艘幌??！皩Γ悴荒芨麄円黄鸪鋈?。”黃友仁道。“為啥？”張振山有些不解?！耙驗橥饷嬗杏浾摺！秉S友仁看了一眼時間：“我估摸記者應該都快到了，肯定會給許文東堵在門口，如果你跟著出去，那不是惹得一身腥嘛！況且柳月紅是啥人啊，她名聲在外，您總不能跟她牽扯到一起去吧？那些記者可是啥都敢寫?！睆堈裆叫闹形⑽⒁惑@，低聲問道：“你找的記者？”“不是我，是琴啤二廠的陸總，他最近和許文東杠上了，想趁著這次的機會搞‘死’許文東。”黃友仁說道?！芭叮窟€有陸總的事兒？”張振山皺了下眉頭?！皩?，否則我哪敢去抓人啊?！秉S友仁回道。張振山沉默片刻，然后道：“看來這件事要比想象中復雜?！薄皼]錯，這已經不僅僅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了，而是兩方勢力的斗爭?！秉S友仁語重心長的道：“副局，咱們都是自己人，如果因為他們的斗爭搞得頭破血流的話，那就得不償失了，尤其像您這么大的領導，被卷進來并不合適。而且許文東就是個勞改犯，他這種人在社會上本來就受人唾棄，再加上王秋雅流產的事實依據(jù)，許文東可以說是難逃其責，跟他為舞，恐怕會影響到您的仕途啊！”張振山沒有立刻回話，又思考一會才道：“我也只是為了還個人情，至于他們之間的爭斗并不想?yún)⑴c?！甭犚姀堈裆竭@么說，黃友仁松了口氣道：“這就好，像這種小破事，還是交給我們這些小蝦米去處理為妙?！薄班拧！睆堈裆近c了點頭，但還是叮囑道：“不過你可要記住，一切都要按法律法規(guī)辦，在沒有確鑿的證據(jù)之前，不要先抓許文東，多和稀泥，讓他們直接走司法程序或者私下和解最好，別給自己惹麻煩?！薄爸懒?。”兩個人把老狐貍這三個字算是刻在了臉上，而剛剛走出管轄所的許文東也的確讓趕來的記者堵了個正著?！霸S總，請問你五年前是因為什么進的監(jiān)獄？也是因為強奸嗎？”“許總，請問你為何會對自己的二嫂下手？”“許總，蓮花啤酒宣傳可以治療不孕不育，但你卻毆打孕婦致其流產，這樣的行為是否和蓮花啤酒廠的宗旨不符呢？”“許總，請問你做出禽獸行為的時候到底是什么感覺？興奮嗎？快樂嗎？”“許總，你今天能出來是取保候審嗎？”……記者們七嘴八舌地問著，許文東沒有做任何的解答，直接鉆進了柳月紅的車里，他很清楚，這個節(jié)骨眼上，自己說啥都是多余的?！皨尩?！”即便車子已經啟動離開，但許文東依然不爽地砸了一下車窗：“這個陸武，真夠狠的?！薄澳闶钦f，這些都是陸武搞的？”柳月紅問道?！俺怂?，還能有誰?！痹S文東從懷里掏出香煙，放到嘴里點了一支，點火的手都有些微微發(fā)抖，這是他重生以來，第一次感覺到憤怒，那種從心里迸發(fā)出的憤怒?！凹t姐，王秋雅真的流產了？”許文東抽了一口煙問道?！班牛掖蚵犃艘幌?，確實流產了?！绷录t點了點頭，然后道：“所以我今天聽見這件事的時候，也有些懵，甚至覺得你可能一時沖動碰了她，但后來仔細一想，又覺得你不可能做出不理智的行為，而且姜然也跟我說，昨晚你上樓后表現(xiàn)的很正常?！薄皠e提了?！痹S文東罵罵咧咧的道：“昨晚上這娘們在樓道里堵我，說什么要跟我復合，先不說她是個孕婦，就說我們兩個的關系又怎么可能復合？我都不知道她腦子里想的是什么?！薄八阅銢]碰她？”柳月紅問出這句話后又感覺不太對勁，立馬解釋道：“我的意思不是強奸那種，而是跟她是否有身體接觸?！薄爱斎粵]有，當時我是站在樓梯的方向，她是站在外面，我拒絕了她的要求后便轉身上樓，隨后就聽見她叫了一聲，當我回頭看的時候她就坐到了地上，不過我以為她就是撒潑，所以沒理她便上樓了?！痹S文東皺著眉頭抽了一口：“我就不明白了，她怎么突然就流產了？”“有沒有可能她自己跌倒后流產的？”柳月紅問道。許文東思考了一會，然后搖頭道：“不可能，當時雖然她坐在地上，但我借著燈光可以看見她的表情，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，而是透著一絲詭譎，她的行為明顯都是故意的?！薄斑@就奇怪了，既然是故意的又怎么可能流產？她總不能用流產來害你吧？這代價也太大了?！薄笆前。乙灿X得不可能，但我就想不明白?！痹S文東又吐了一口煙：“昨天晚上她就污蔑我耍流氓，當時我根本不在乎這些，畢竟我一個大男人還怕這點風言風語了？可是她的流產，屬實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??！”“是啊，流產這事一發(fā)生，哪怕你有理也會變得沒理，最重要的是，社會的輿論是絕對不會站在你這頭，口水會淹死人的。更何況你出獄時間尚短就更給那些媒體落下口舌了。”柳月紅微微一頓：“所以這件事一定要查到底?！薄巴跚镅帕鳟a已經成了既定事實，還怎么查？”許文東無奈地嘆了口氣。柳月紅撇了一眼對方，輕聲道：“平日里那么聰明，怎么今天突然腦子不靈光了？我看你啊，一遇到女人就容易上頭?！薄坝忻?？”許文東眉毛緊了緊。“呵呵，當然，只是你自己沒有察覺而已，就拿我來做比方，如果真想坑你，恐怕早就把你玩弄于手掌心了?！绷录t說到這，咯咯咯地笑了起來。許文東尷尬地撓了下頭，沒有吭聲?！昂昧?，聽聽我的分析吧?！绷录t突然正經了起來。“你說?！痹S文東道?！澳阆氩幻靼淄跚镅艦楹瓮蝗涣鳟a，其實我聽到這件事后也一直在想，如果說你沒有碰她，怎么可能就那么巧的流產了？而且，我今天特意去筒子樓走訪了一下，大部分的鄰居雖然聽見了昨晚的吵鬧，也看見了昨晚王秋雅坐在地上撒潑的情景，但并沒有人注意到她是怎么離開的，一個流產的女人想要自己離開應該很難吧？”聽見柳月紅的分析，許文東點了點頭，而柳月紅則繼續(xù)道：“不過我詢問筒子樓里的住戶，昨晚并沒有人幫助王秋雅。也就是說，昨晚要么就是王秋雅自己離開，要么就是有人幫助她離開，不管是哪種方法，都說明王秋雅是在有意做局害你?！薄捌鋵嵾@些我都已經想到了，可我就是不明白，她怎么可能用流產來害我？那可是懷了八個多月的孩子啊，眼看就要生下來了?！痹S文東皺著眉頭道。“我也一直被這個問題所困擾，但我剛剛突然想通了。”柳月紅微微一笑：“有沒有這種可能，就是王秋雅在來你這里之前就流產了？”許文東身體明顯一怔，叼著香煙的嘴唇微微顫抖，等到香煙徹底燃盡的時候他才道：“你是說，她早就流產了？”“沒錯，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，她因為害怕流產被許家發(fā)現(xiàn)，迫切的想要找一個替罪羊，那么這個替罪羊誰最合適呢？”柳月紅毫不猶豫的自問自答道：“你，因為你跟許家關系微妙，只要把錯誤全部歸咎在你的身上，許家只會認為這些都是你的錯，絕對不會追究王秋雅的責任?！痹S文東驚了，有種醍醐灌頂?shù)母杏X，喃喃自語道：“我的天啊，我還真沒往這方面想，這也太歹毒了吧？”